

作者 | 围观群众翻乐股
交通银行,是中国最可惜的银行。
它本有机会成为中国最优秀的银行,甚至能与全球大行掰掰手腕。
论底蕴,鲜有银行能与之匹敌:中国最早的国有全国性股份制银行,最早引入外资战投(汇丰)的银行,第一家实施资产负债市场化管理的商业银行,第一家成立中外合资基金子公司的银行......
论机会,交行在2007年回A之际,面前是一条金光璀璨的康庄大道——
纵向来看,改组与重建后,交行的不良资产已被剥离干净,能轻装上阵;
横向来看,相较四大行,交行更快更早完成股份制改革,相较股份行,交行更具规模优势。
但天时地利占尽的交行,并未满足市场期待。此后的十余年里,它像个垂暮老人,成了后起之秀们的“背景板”:
2015年,招行营收超越交行,2018年上半年,招行归母净利润超过交行;
2020年,交行的资产和营收被邮储银行超越,“六大行”座次重排;
2025年,英国《银行家》杂志发布的全球银行前1000强榜单中,交行被招行超越,降至第9位。
新浪金融研究院近期对行业的采访,更是揭示了交行的尴尬处境:“(交行)都快消失在客户的合作里了”,“解放前的老行”,“亮点不多”,“假的股份制”,是行业人士对交行的印象。

满手好牌,打得稀烂。交行何以至此?

根本原因,是交行的经营风格未能跟上行业风向变化。
现任宇宙行行长,金融学者刘珺在其著作《新金融论衡》中,如此阐述银行盈利风向的转型:
“盈利观由‘一日三餐’到‘少食多餐’......从精细管理中要效益;客户观由‘二八定律’到‘长尾效应’,由贡献90%利润的10%的客户,变为数量众多的‘草根阶层’。”
言下之意,是无论在零售还是对公层面,银行靠着大客户躺赚,一口吃成胖子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,对客群的精耕细作,细水长流才是穿越周期的钥匙。
客群经营恰好是交行的短板,零售利润率充满波折的曲线,就是证明。

交行的零售基本盘并不差,过去五年里,其个贷平均收益率尽管低于招行,但已是大行中较高水平。

更高的收益率,配合优秀的负债成本管理,就能创造更好的盈利空间。事实上这正是招行能逆周期保持较高净息差的诀窍。
但交行的零售负债成本并不低,2024年末比招行高出近70个bps,直接压制了零售业务的赚钱能力。

这颇为反常,交行尽管规模较小,好歹还顶着国有大行的名号,为何负债水平快与大部分股份行相当了?
一个可能的解释,是交行主动提高负债成本,借此吸引客户。
这在交行的历史上发生过数次。
据广州日报,2013年,交行率先打破沉默,在大行中率先推出“利率上浮到顶”活动;

据财联社翻乐股,2024年,交行深圳客户三年期定期存款最高可执行年利率达到2.4%,较挂牌利率高出65个bps。

一系列凶狠的利率上浮,直接拉高了负债成本基数。
但以此手段揽储,本质上似乎仍是“原始”的“价格战”思路,其并不依赖产品创新和客群深度经营,而是简单粗暴地为客户提供更高利息。
当然了,若是短期内冲存以求完成考核指标,这套打法倒也无可厚非。但有理由相信其已经成为交行的“肌肉记忆”,因为站在全行经营层面,类似的问题同样存在。
Wind数据显示,2025年上半年,交行净息差为1.21%,在主要上市股份行和国有行中是倒数第一。

但交行的生息资产收益率其实并不低,显著高于国有大行,与招行相近。

未能转化为净息差优势的原因,在于负债成本整体过于刚性。体现在两个方面。
一是一般性存款的定期化趋势十分明显。过去十年,交行定期存款占比呈现明显上升,2024年已经逼近70%。

作为对比,宇宙行2024年定期存款占比也才不到60%。
定期存款增长明显,很有可能是银行认为自己需要付出更高负债成本,主动锁定更长存款期限,以此稳定客户盘子——但这无疑要以牺牲盈利能力为代价。
二是同业存款规模和价格压降速度不及预期。
2016年,交行同业负债达到计息负债占比近30%的顶峰,此后监管环境变化,但至今仍有近20%的规模。

而更严酷的事实,是交行同业存款价格并不低,数轮压降之后,2025年上半年平均成本仍高达1.93%。
若按照去年12月1日施行的《关于优化非银同业存款利率自律管理的倡议》,金融基础设施机构同业活期利率应当降低至0.35%左右,即便是非银机构,上限也不应超过7天逆回购利率,当前为1.40%。
更何况这是在银行间市场流动性较为充裕的当下,换言之,若环境变化,交行的同业负债成本还将承压。
而愿意为争取同业负债付出更高价格,或是因为存款增速放缓的交行,希望以此获取在银行间市场的竞争力,维持自己的规模增长。
这似乎仍是“价格战思维”的延续。

另一影响零售盈利空间的,是展业上的激进。
刘珺笔下的“草根阶层”对银行而言是一把双刃剑,他们往往不具备最优秀的信用质量,因而既能提供更高的收益率,也会带来更险恶的风险暴露。
要将砒霜化为蜜糖,考验的是风控的火候。
问题是交行在这方面颇为狂野。2023年,国有大行消费贷增速放缓之际,交行增速高达近75%;2024年,国有大行纷纷收缩阵地,交行狂飙至90%以上;2025年上半年,交行消费贷增速仍超过75%。
但在当前经济环境下,显然很难找到支撑扩张的依据。而交行的净息差,无疑又很难支持其在消费贷上与其他银行展开价格竞争。
因而如此迅猛的增长,很大可能来自于对客户准入的主动放宽。
社交媒体上大火的交行明星产品“惠民贷”似乎能佐证这一点。



从表面上看,消费贷的狂野扩张对交行的资产质量并未造成明显影响,甚至近三年明显降低。

但数据上的爆发本身就具备滞后性。尤其是在短时间内,消费贷资产规模大增翻乐股,不良率会被一定程度地稀释。
只是当增速放慢,不良率集中爆发时,交行如此疲弱的净息差,又该如何应对?
零售板块的窘境,一定程度上反映的是交行掉队的根本原因:用价格优势稳住负债端,用奔放狂野的展业风格扩充资产端,不强调客群经营,而是“头疼医头脚疼医脚”。这种策略已经难以适配当下的行业风格。
消费贷狂飙前的一则人事变动更让人费解。2023年6月,林骅被任命为零售与私人业务总监,这位曾任首席风险官的交行老将,风格却如此奔放,实在反常。
更何况零售突围完全存在另一条更安全的路径,即以中间业务提升客群经营的深度,进而获得更低息的核心存款,以此完成轻资产转型——这是招行展示的转型之路。
交行对此并不陌生。早在2010年,其就将做“您的财富管理银行”这一愿景,写在了当年的年报里。

但起得早不一定干得好。过去十年里,交行的佣金和手续费净收入绝大部分时候都在稳定增长,2021年之后竟连跌三年。

跌得最明显的,一为银行卡,二为理财。

信用卡的疲软,你从上半年的一系列数据中就能看出来:
境内行信用卡在册卡量6009.85万张,同比去年年中减少478.98万张,其中超六成的减少量集中在今年上半年,信用卡收缩节奏明显加快;
信用卡不良率逼近3%,已有40多家信用卡中心关停;
客户满意度同样在下降,上半年交通银行受理的16.44万件投诉中,信用卡业务合计6.30万件,占比近40%。
当然,如果考虑到在移动支付崛起,消费疲弱的大环境下,全世界信用卡业务都在收缩,交行难以独善其身,勉强说得过去。
那理财呢?
要知道,财富管理曾是交行的王牌业务,“沃德财富”的品牌力在整个行业都不容小觑。
只是时至今日,交银理财更为人知的,是相当震撼的罚单规模。
今年2月,交银理财因信息披露不规范,投后管理不到位等问题,被国家金融监督管理总局罚款1750万元,创下理财公司罚单金额新高。

除此之外,集团经营层面更严峻的问题,是整个“交通系”投研能力的退步。
交行财富管理业务因何出众?一个很重要的原因,是吸纳了成熟的财富管理经验:不管是早期的副行长叶迪奇,为交行带来了汇丰的业务经验,还是与施罗德基金合资成立交银施罗德,都为交行打下了相当深厚的专业基础。
但时至今日,这种专业度正在褪色。
理财子层面,施罗德交银理财尽管业绩表现优异,但产品结构存在隐忧:公募产品占据了90.90%的绝对主导地位,而在投资性质上,固收类产品更是以99.9%的占比构成了绝对主力,混合类产品仅占0.1%的微小份额。权益类和衍生品则尚未破冰。
基金子层面,交银施罗德基金此前曾凭借在主动权益产品上的优势声名鹊起,但在近两年,交银基金对于市场主流投资机会的把握能力明显转弱。AI产业链和人形机器人上没有明显布局,布局银行时已经是相对高位,主流投资机会之外,交银基金也未能挖掘出具备独特视角的投资机会。
这背后展现的,是整体投研能力的减弱。
究其原因,一方面是因为银行背景的交银基金,本身在激励bonus上缺乏优势,不好“挖人”;另一方面,整个“交通系”的人才培养相对都比较封闭,习惯从内部培养而非外部引入。
交行本身同样走的是封闭路线。援引金融研究院对一位从业20余年的银行人士的采访:“很少有人想跳槽到交行。”

公允地说,交行当下的窘况,与其经营难度有关。
交行始终面临着“上不去,下不来”的挑战。
向上,虽然它是国有行,但无论体量还是市场综合竞争力,均难与第一梯队的四大行匹敌。
向下,交行骨子里又有浓烈的国企作风,缺乏真正股份制银行的灵活性。
这种经营挑战上的矛盾性曾给交行带来深远影响。汇丰出身的叶迪奇2004年就出任了交行的副行长,专门负责零售及个人业务的开发。
但真正等到战略路线确认,是两年之后。2006年,交行才正式提出打造“一流零售银行”的目标。
相比之下,2004年马蔚华将零售业务作为招行转型路径。同年,零售业务立马被提升至招行战略层面。马蔚华因此被英国《银行家》杂志列为全球银行界“2004年度希望之星”,也是当时唯一一位获此殊荣的银行家。
此后,招行在零售的路上越走越顺,转型下半场更是抓住消费金融、信用卡和金融科技的风口,就此崛起成为“零售之王”。
而错失机遇的交行,此后一直未能找到适合自己的发展战略。
2008年开始,交行喊出了“两化一行”的发展战略,即走“国际化、综合化道路,建设以财富管理为特色的一流公众持股银行集团。”
问题是若论国际化,交行不管是海外业务底蕴还是增速,抑或是国际战略,均比不过中行,而综合化竞争水平,显然又难以与工行、建行匹敌。
反倒是在过去十年里,一批以招行、兴业和中信为代表的股份行,凭借各自特色,通过加码零售、同业或是对公,强势崛起。
这是交行的尴尬之处,国有控股的体制不能让其与其他股份行一样灵活,在经营过程中又缺乏明显特色,导致管理水平和盈利能力有较大提升空间。
新浪金融研究院在采访一位业内人士时,后者直言不讳道:“(交行是)假的股份制”。
面对这样的基本盘,操盘手的手段就显得尤其重要。

但细数交行的历任行长,除刘珺有光大背景,交行历任行长几乎都来自国有大行。但交行与国有大行的不同,本身就意味着其经营思路与国有大行存在差异。
换言之,国有大行的高级管理层确保了交行的国有属性,但并不一定意味着其专业性、业务能力与所处的位置完全匹配。
而经营之外,屡屡出现的违规问题,屡查不止的贪腐高管,似乎证明管理层在内控上的心力,倾注得同样不够。
而不管是行业所处周期的复杂性,还是交行自身转型的紧迫性,抑或是银行业差异化经营的需要,都对交行的管理层们提出了更高要求。
走过117年的交行,需要重塑自己的优势。
参考:
百年交行十年尴尬:营收净利被招行赶超 如何破局?新浪金融研究院
百年历史积淀,交行何以黯然?新浪金融研究院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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